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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利率对银行体系的影响及应对

来源:《中国外汇》2019年第21期

当前,实施负利率政策的国家和地区的经济总量已超过全球GDP的30%,负利率已成为全球货币政策的新常态,并很可能在未来延续较长时间。那么负利率政策将对全球银行体系产生什么影响?又该如何应对?

负利率的逻辑机理

负利率打破了政策利率具有“零下限”约束的预期。其理论依据在于,经济主体持有现金存在成本,当政策利率趋近于零时,经济主体不会因为流动性偏好而大量持有现金。理论界测算的负利率政策的物理下限在-2%左右,这意味着当前的负利率政策仍有较大的操作空间。

负利率实施的主要原因是,危机以来长期的低利率及量化宽松政策未达到预期,银行体系并未将从央行释放的流动性投入实体经济,而是将这些资金存回中央银行,以获取微薄利息。为了将冗余的准备金引导至实体经济,部分央行将商业银行准备金利率(存款便利)调整至负值区间,负利率政策应运而生。

多数实施负利率政策的国家或地区,采用了利率走廊的调控方式,即中央银行通过向商业银行提供贷款便利工具和存款便利工具,将货币市场的利率控制在目标利率附近。这样,以央行目标利率为中心,在两个短期融资工具即央行贷款利率与存款利率之间形成了一条“走廊”,存贷款便利利率分别构成了这条走廊的下限与上限。在宽松的货币环境下,商业银行对央行贷款借贷便利的需求较小,央行调整该利率的效果较弱;但对央行调整利率走廊下限则具有较强的敏感性,故央行通过不断调低存款便利利率,可引导利率中枢下移,从而产生刺激投资、消费,并最终带动产出和拉升通胀的效果。欧元区、日本、黑山、保加利亚和匈牙利,都将存款便利利率作为负利率政策的操作目标;而丹麦将银行部分准备金转为定期存款,同时对定期存款实施负利率;波黑则通过对超额准备金收费的方式实施“负利率”,其费率就是负利率名义水平。

实施负利率政策的国家和地区,都采取了准备金制度。负利率覆盖的准备金约占存量准备金的50%。部分国家采取分层负利率政策,只针对部分(新增)准备金实施负利率,如日本、丹麦、欧元区等。该操作一方面可降低财务成本,同时也可达到“边际”调控效果。

负利率对银行体系的影响

实施负利率政策的国家或地区存在一个共同特征:银行业在当地金融体系中占据主导地位,且银行体系收入来源高度依赖利息收入。2008年—2017年,全球21个主要国家银行业占金融业资产(除去央行资产)的平均占比为45.8%,而欧元区银行业资产占金融机构总资产的比重为50.4%,日本银行业为55.8%。从银行收入结构看,2008年—2017年,欧元区银行业利息收入在总收入中的占比为61%,日本银行业为76.2%,均高于50%。负利率政策的实施,对当地银行体系经营方式产生了巨大冲击。

一是银行陷入“流动性陷阱”。负利率的政策初衷,是将冗余在中央银行体系的超额准备金转化为银行贷款,以更好地支持实体经济的发展。然而,负利率政策实施后,银行体系贷款/资产占比并没有显著提高。以欧元区银行业为例:根据欧元区80家主要上市银行的数据,负利率政策实施前的2009年—2013年的平均值,与负利率实施后的2014年—2018年的平均值(下同)相比,贷款/资产的平均比例基本保持在60%左右,并未发生明显变化;而与贷款变动趋势呈鲜明对比的是,银行体系现金/资产比例则显著提升,由政策推出前的2.5%升至推出后的5.1%。日本银行业也出现类似趋势,贷款/资产比例由2015财年末的51.5%降至2018财年末的50.5%;而同期的现金和存放同业/总资产比重,则由16.7%升至22.2%。

二是银行净息差“超预期”下降。由于具有期限错配的资产负债特征,银行净息差与基准利率变动存在较为稳定的正相关关系。负利率政策实施以来,欧元区银行业平均利息收入占比由65%降至60%,净息差降幅达10个基点以上;日本银行业利息收入占比由70%降至61%,净息差由0.8%降至2017年的不足0.7%。绝大多数实施负利率政策国家的净息差,均降至历史最低水平。与正常政策环境相比,负利率环境下,银行净息差对政策利率下调的敏感性更强。负利率政策环境下,净息差的“超预期”下降的原因包括:银行体系陷入“流动性陷阱”,减少了高收益贷款、增加了低收益现金,资产收益率大幅下降;负利率使收益率曲线“扁平化”,长端利率与短端利率更加接近,压缩了银行的期限溢价,使净息差大幅下降。

三是部分银行面临经营困境。负利率政策对不同类型银行的“伤害”程度有很大不同,其根源在于不同种类的资产负债对利率变动的敏感性存在较大差异。

(1)以存贷款业务为主的银行面临的冲击较大。银行的期限错配主要通过存贷错配实现。存贷款占比较高的银行期限溢价和净息差较高,因而受到负利率政策的负面冲击也较大;相反,对于非息收入占比较高的银行,其受负利率政策的影响则较小,甚至部分业务能够获益于负利率环境。比如交易类业务,负利率环境下,金融资产价格上涨,为通过交易获利创造了有利条件,部分交易收入占比较高的银行因此在负利率环境下表现较好;另外,部分资管业务板块实力雄厚的银行,也能够较好应对负利率的政策冲击。

(2)以零售业务为主的银行面临的冲击较大。在负债端,与对公存款和批发融资不同,零售存款“搬家”的转换成本较低,其对利率变动的敏感性极高。另外,在部分欧洲国家,对零售存款实施负利率是被监管禁止的,如德国。这些特点决定了商业银行很难对零售存款实施负利率,从而限制了对负债端成本进行调整。在资产端,零售贷款,特别是按揭贷款的期限较长,负利率环境下收益率降幅较大,尤其是浮动利率定价、重定价周期较短的按揭贷款,资产收益率下降幅度更为明显。近期,丹麦日德兰银行将10年期按揭贷款利率调整至-0.5%,成为欧洲范围内首家对按揭贷款采取负利率的银行。零售存款和贷款的特点,决定了以零售业务为主的银行在负利率环境下面临较大的冲击。在欧洲主要银行中,零售贷款占比超过50%的银行,其净息差在负利率实施后的下降幅度要比其他类型银行高出15个基点。

(3)以本土业务为主的银行面临经营压力。在负利率环境下,国际化程度较高的银行通过在全球范围进行资产摆布,可以一定程度地规避本国负利率政策带来的冲击;而国际化程度较低的银行,则会面临极大的冲击,这一点在日本银行业中体现得尤为突出。负利率政策实施后,日本三大银行(三菱日联金融集团、三井住友金融集团和瑞穗金融集团)加大了国际化力度,特别是在东南亚地区的资产配置比例,致使其海外业务收入占比在2018年均达到集团总收入的50%以上,三大银行也因此实现了20%以上的净利息收入增长,平均净资产收益率(ROE)高于7%;而日本区域银行由于不具备国际化能力,业务聚焦于国内,在负利率环境下经营整体困难,平均ROE不足4%,接近半数的银行陷入亏损状态。

负利率带来的启示

负利率环境下,实体经济的表现也“差强人意”。经济主体预防性动机增强,投资和消费需求对利率变动不敏感,实体经济有陷入凯恩斯“流动性陷阱”的迹象。受贷款需求限制,银行体系并没有提高向实体经济的贷款比例。而且,银行体系净息差的下降,对实体经济产生的效果也并非良性。这主要是因为,廉价资金并没有更多以非金融企业贷款的形式流入实体经济,而是继续以现金形式冗余在商业银行体系,或投资到债券和股票等虚拟经济中。

负利率政策的实施,为各国货币当局更好地进行宏观经济调控提供了镜鉴。负利率地区人口老龄化问题突出,全要素生产率降幅明显,经济缺乏长期增长动力。作为货币调控的极端状态,负利率政策边际效用递减的特征已非常明显,继续强化需求端的货币调控政策并不是明智选择。更为严重的是,长期推行“负利率”将“扭曲”资金配置方式,造成金融资源“脱实向虚”, 金融杠杆高企,不利于金融稳定和实体经济复苏。在供给端采取积极的财政政策,再加上宏观审慎监管政策的协调配合,可能是应对经济衰退更有力的措施。

银行应多措并举最大化减少负利率带来的风险。负利率环境下经营的商业银行,应提升非银行板块业务的收入,如佣金及手续费、资管业务等;拓展海外业务,减少在负利率地区的资产配置,提高在负利率地区的资金筹措力度;强化成本管控,兼并重组、拓展电子渠道、发展监管科技,提升经营管理效率。对于在负利率地区业务规模不断扩大的中资银行而言,为更好地应对负利率,应增加批发融资的比重,提高负债端对基准利率变动的敏感性;同时,应提升贷款在资产中的占比,加大对中资“走出去”企业的支持力度,并通过与负利率以外地区分支机构的合作,加大负利率以外地区的资产配置。此外,还应灵活调整资产负债计息方式和重定价周期:在负债端,争取采取固定利率定价,拉长重定价周期;在资产端,则争取使用浮动利率定价,缩短重定价周期。

作者单位:中国银行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