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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轮全球经济金融危机来袭?

来源:《中国外汇》2020年第7期

新冠肺炎疫情已被世界卫生组织(WHO)定义为“大流行病”,并已传播至全球100多个国家。如何应对疫情成为各国都必须面对的艰巨挑战。同时,在过去一段时间,除了国际间经济和人员交往受到疫情阻隔、国际供应链承压之外,更为引人注目的全球金融市场出现了大幅波动,尤其是欧美股市动荡剧烈。越来越多的国家出台疫情综合防控方案,进行各类资源调度。主要经济体的财政货币政策也随疫情和市场的变化而不断调整。全球在共同抗击新冠病毒,也在努力维持经济金融稳定。

疫情不可避免地将给世界经济带来下行甚至是衰退风险,不可避免地带来金融动荡甚至金融危机;各国民众也不可避免地要因此而承受包括病痛在内的一系列阵痛。疫情之下,会否触发新一轮金融危机?全球经济何去何从?我们应如何应对才能更好地渡过疫情的劫波,并为疫情之后的经济金融调整做好准备?


主持人:

钟  《中国外汇》副主编

  宾:

孙明春 海通国际首席经济学家

林采宜 华安基金首席经济学家

管清友 如是金融研究院院长

程  工银国际首席经济学家

吴  国开证券研究部总经理

 

01 哪些国家可能承受更大的疫情冲击压力

疫情扩散风险最大的,是那些医疗条件较差的发展中经济体,但发达经济体面临的风险也不能低估。从历史和现实看,今夏之前难以消退。

钟伟:欢迎各位参与本期特别策划的“圆桌”讨论。尽管讨论疫情不是我们的强项,但鉴于所有讨论都必须基于疫情会如何发展展开,所以在讨论的一开始我们仍不得不先对疫情会在全球如何蔓延做一个情景分析。目前看来,各国所处的疫情周期不同,将要面对的风险也不同。在各位看来,哪些国家可能承受更大的疫情冲击压力?

吴琪:疫情冲击压力的大小取决于疫情的持续时间,不同的应对方式对疫情的扩散以及持续时间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影响。具体到本次疫情可能的持续时间,可以从实验室模型结论、历史上疫情的发展路径以及专家的判断这三个纬度来判断。

预测传染病的动力学模型主要有SI、SIR、SEIR等。新冠肺炎潜伏期长,且无症状感染者也可以成为超级传播者,因此适合SEIR模型。目前用SEIR模型预测新冠肺炎的研究较多,但模型的不足是测算相对静态。

3月11日WHO宣布新型冠状病毒进入全球大流行状态。2007年以来,WHO先后宣布了五起“国际公共卫生紧急事件”,分别为2009年的甲型H1N1流感、2014年的脊髓灰质炎疫情、2014年西非的埃博拉疫情、2016年的“寨卡”疫情以及2018年刚果(金)的埃博拉疫情。从宣布到解除的时长看,最短的历时9个月,最长则达到17个月。

目前已有专家指出,由于新冠肺炎没有特效药,在疫苗研制出来之前,抗疫可能将进入一个常态化过程。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感染科主任张文宏日前称,本次疫情在今年夏天前结束几乎不可能;钟南山院士近期也表示,估计全球疫情的发展将至少会延续至6月份。

结合这三个纬度,我个人倾向于抗疫将是一个持久战,对我国乃至全球经济都将产生深远影响。

管清友: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欧洲的意大利、西班牙、德国、法国,亚洲的伊朗,以及美国的风险较大。伊朗和欧洲感染数量较多的几个国家,目前已经到了扩散速度最快的阶段;美国刚刚开始加速扩散,但就民众疫情防控的态度而言,对于疫情的控制非常不利。

孙明春:不难理解,疫情扩散风险最大的,是那些医疗条件较差的发展中经济体,但发达经济体面临的风险也不能低估。这一方面有可能源于疏忽大意,未能及时采取有效的防控措施;另一方面,也可能因政治与法律制度的原因而无法采取有效防控。还需要指出的是,有些发达经济体虽然从统计数据上看医疗体系很发达,公共卫生支出也很大,但由于长时间处于高福利体制下,许多医疗机构效率低下,其危机应对能力并不见得象统计数字显示的那么强。

美国虽然医疗实力雄厚,但其政治、法律、公共卫生、及医疗与医保体系和中国有很大差别。例如,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数据,美国的人均医院病床数量尚没有中国多,如果疫情在某些城市或州县扩散,其集中收治有可能面临挑战。另外,根据美国普查局的数据,2018年,美国有2700多万人(总人口的8.5%)没有任何形式的医疗保险。因此,我认为疫情在发达经济体的发展前景也不乐观。

02 东亚应对疫情有哪些较为成功之处

东亚疫情能够快速得到控制跟两个因素有关:第一是体制因素,第二是文化因素。东亚政府早介入、早隔离、早收治的体制动员和国民觉醒,使东亚抗疫有其成功之处。

钟伟:疫情暴发至今,中国政府所做的危机应对,民众的配合和付出等一系列因素,都使得中国目前防疫形势明显向好。这为世界各国应对疫情赢得了宝贵的时间窗口。同时人们也观察到东亚经济体应对疫情虽然方法不一,但总体效果都相对较好。在各位看来,中国和东亚应对疫情有哪些较为成功之处?

程实:就中国而言,我认为以下三个方面是本次应对疫情中中国韧性的主要来源。第一,上下同心的战疫行动。尽管面临着短期不可避免的经济增速放缓的压力,但中国政府、企业和个人之间建立起了广泛而重要的共识,并通过相互配合及早控制住了疫情的加速蔓延趋势。第二,精准及时的政策应对。疫情发酵之后,相关部委迅速出台了一系列涉及经济、社会、金融等领域的措施,为疫情防控提供了重要保障。第三,良性循环的经金互动。一方面,实体经济为金融稳定提供了坚实的物质保障,受疫情冲击影响明显的地区、行业、企业、个人获得了高效的结构性支持,守住了不发生系统性风险的底线;另一方面,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作用得到了充分发挥,金融体系的平稳运行为实体经济持续“输血”,而金融市场预期的稳定,也夯实了投资和消费信心。

林采宜:东亚疫情能够快速得到控制跟两个因素有关:第一是体制因素,比如中国、新加坡。中国具有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制度优势。新加坡的法律制度决定了民众的服从性极高,加上政府的强权地位,民众在防疫问题上基本会无异议地贯彻执行政府的所有倡议。第二是文化因素。在日本文化中,“不给别人添麻烦”这种道德准则几乎已经成为信仰,戴口罩并保持距离和民族的本土文化有契合之处。所以,日本在防控疫情传播方面效果也比较显著。韩国的文化跟日本有某种相似之处。

03 全球金融市场动荡会否触发新一轮危机

3月以来,美元流动性恐慌逐步压过其他冲击,且借由疫情等非金融风险放大并极速恶化,成为全球市场异变的核心动因。金融动荡进而演化为金融危机的风险不容小觑。流动性冲击转向经济衰退的风险正逐步显现。

钟伟:在过去的数月,全球金融市场急剧动荡,欧美股市波动尤其剧烈,叠加疫情冲击和能源价格异动,使得人们忧虑类似次贷危机那样的金融危机或将卷土重来。有观点认为,这次金融动荡没有伴随货币危机、债务危机或者金融机构的倒闭风潮,因此这只是次贷危机后,美国超长景气和超宽松宏观政策带来的资产泡沫的出清;另有观点则认为,多重因素叠加之下,无法排除金融动荡演化为金融危机的巨大风险。在各位看来,未来全球金融市场动荡是走向收敛还是危机?还是当下做出判断为时尚早?

孙明春:从目前金融市场的表现看,实际上已经进入危机。因为,只有在危机的时候,各类金融资产才会有这么大的价格变化,而且是这么广泛的跨资产类别的大幅波动。至于会不会像2008年那样,我认为可能性很大,甚至有可能超过当时的冲击。

一是此次疫情同以往的金融危机大不相同。以往的金融危机都是一个财务性的问题,可以通过央行放水、救助来解决。但面临如今百年一遇的全球性的“大流行疾病”,各国政府和央行的应对措施有限,且面临“滞涨”这一巨大挑战。

二是疫情的扩散加速了全球经济体的衰退速度,而各国央行和政府在过去10年中已经过度透支了其政策工具,以至于今天处于黔驴技穷的状态。如果他们知其不可而为之,很可能会引发新一轮的主权债务危机,甚至有可能导致全球货币体系的危机。

三是近期的油价暴跌会不会像“2014—2016年”期间出现油气企业倒闭、信用市场紧张等局面,进而导致一些产油国、大宗商品出口国财政受影响,甚至出现主权信用评级下调、货币大幅度贬值等问题,目前尚很难说,但毋庸置疑的是,问题正在变得严重。

林采宜:疫情暴发带来的恐慌心理,远远大于它对实体经济造成的实际冲击。从实际数据和经济逻辑来看,疫情能够“消灭”的经济增量主要是酒店、餐饮、文化娱乐等不可延迟消费的服务性需求,对于一些可以延期的消费品购买,实际上是把疫情期间的消费推迟到疫情结束之后,总量上不会有太大变化。就大部分行业而言,全年的总量影响虽然不小,但似乎可承受。

对金融市场造成冲击的是对疫情的担忧和恐惧。投机性做空放大了这种担忧和恐惧,从而加剧了市场的下行幅度。美国股市史无前例的“熔断”,反映了资本市场目前交易的是恐惧心理指数,而不是实体经济的数据。我个人认为,即便疫情大规模流行,鉴于其致死率较低以及死亡者多为老弱病残的特征,疾病本身对经济的影响有限。

程实:在3月之前,疫情蔓延和石油市场动荡带来的恐慌,甚于流动性风险;但3月以来美元流动性恐慌逐步压过了其他冲击,并借由非金融风险而放大并极速恶化,成为全球市场异变的核心动因。此外,疫情对全球金融市场的冲击呈现出“局部爆发-外溢扩散-共振回溢”的三阶段特征,叠加全球商品市场受到沙、俄增产的黑天鹅事件冲击而出现骤跌,导致相关的高收益债市场出现利差急剧攀升的现象。

从当前全球金融市场动荡和走向看,尽管美联储近期超常规的立场和迅捷行动显示出其可能掌握了额外的信息,但远高于预期的流动性风险却大大削弱了货币政策的效果。展望未来,流动性冲击转向信贷紧缩的风险仍然高企,要想避免金融系统阻塞,或许需要更激进的救市措施和监管调整的配合。

管清友:从目前的情况看,我认为发生全球性金融危机的可能性较小。美国经济是有问题的,但是慢性病。支持这个结论的一个最重要的理由就是,目前没有爆发危机的基础。金融危机的核心是杠杆,而现在美国的杠杆比2008年要安全很多。美国政府和企业的杠杆虽高一些,但金融和家庭的杠杆降了很多。现在美国经济比较大的一个风险点,就是企业杠杆率有一些高,因此,美国经济的下一次衰退可能会由企业的信用风险引起,但未必会在今年出现。

吴琪:我倾向于当前还处在金融危机前夜。虽然美股暴跌至全球金融市场动荡,引发投资美元计价资产的货币基金大量赎回,出现美元流动性危机。但我们也看到,鉴于全球美元短缺,各国央行的协调进一步加强,货币互换额度大幅增加。3月16日,美联储、欧元区、日本、加拿大、英国、瑞士等央行联合宣布,通过央行间现有美元流动性互换协议增加各国美元流动性供应。虽然目前看,美元短缺局面尚未有效扭转,但迄今还在有效应对过程中,尚未出现机构破产、连环倒闭,也没有看到进一步的债务/信用危机的出现。因此,我更愿意认为目前是金融危机的前夜,是对超常景气和超宽松政策带来的资产泡沫的出清。

从动态角度看,金融机构的高杠杆交易和实体企业低成本发债/贷款回购股票导致负债率高企(美国非金融企业负债率已经高出次贷危机时期的水平了),使得资产泡沫出清面临空前复杂的局面,股票价格暴跌所引发的次生危害也大大增加。如果流动性危机处理不好,也可能引爆实体企业债务/信用危机,金融危机离并不遥远。

04 全球经济会陷入衰退吗

随着欧美等发达经济体被迫采取一定的隔离措施,处于衰退边缘的全球经济将很快陷入衰退之中;而摆脱衰退的宏观政策空间更为有限,不同行业受到的冲击也会有显著差异。

钟伟:包括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在内的国际组织纷纷下调了对全球增长的预期。各位估测疫情对全球经济可能会带来怎样的影响?增长放缓、就业艰难或物价暂时有所上涨?哪些产业和群体在疫情中所承受的冲击更大?这种痛苦可能会持续多久?甚或有些行业即便在疫情之后也很难再获重生的机遇?

孙明春:疫情发生之前,世界前十大经济体中,有六七个已徘徊在衰退边缘。国内看,1—2月份,中国的消费、固定资产投资、工业增加值数据都出现了罕见的负增长;2月份制造业PMI从50跌到35.7,非制造业PMI从54.1暴跌到29.6,都是历史最低。采取了相对温和的隔离措施的香港经济,在2月份也备受打击,入境访客比去年同期竟然下降了96%。这些数据都表明,防控疫情的经济成本很高。这意味着,随着欧美等发达经济体逐步被迫采取一定的隔离措施(包括入境限制、取消航班、取消公众活动等),处于衰退边缘的全球经济将很快陷入衰退之中。

林采宜:全球增长速度下调是毋庸置疑的,但不同行业受到的冲击会有非常大的差异。对于旅游、酒店、餐饮、娱乐、文化(赛事,展览、影院)等行业冲击最大,对于一些百货商店、奢侈品销售以及美容美发等非必须消费,也会带来很大影响,而且有一些服务性行业很难在疫情之后获得滞后性的消费补偿。

与此同时,疫情对生活必需品的消费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一些由于疫情而延迟的采购计划,会随着复工复学而逐渐恢复,甚至出现报复性消费(滞后性补偿消费)。比如购房购车以及其他一些享受型生活用品的采购计划。此外,疫情会改变很多人的卫生习惯、甚至生活方式,人们对于健康的重视程度会大为提高,养生、健身及医疗保健等相关产业会在疫情之后获得高速增长。

吴琪:与以往疫情影响相比,这次疫情对全球经济的影响可以用“范围更广、力度更强、持续时间更长”这三个特点加以概括。范围更广,是指此次疫情已进入全球大流行阶段,几乎涵盖了所有国家和地区。这与此前区域性传染病显然不可同日而语。力度更强,是指其对全球经济打击的严重程度是以往少见的。持续时间恐更长,则可以从两个层面理解:一是迄今为止,除减少人与人接触,阻断传播途径之外,尚无其他更有效的控制手段,因此抗疫时间越长,对全球贸易的影响就越大;二是在产业链全球化的背景下,即使某些国家或地区的疫情得到控制,也仍然会面临产业链某一环节断裂的风险,仍会影响到该国或该地区的经济复苏。因此从全球范围内看,疫情消退会需要较长的时间。

行业方面,从国内情况看,统计局公布的1—2月制造业投资同比下降31.5%,在固定资产投资中跌幅最大。个人认为,未来该行业全面复苏的压力仍然很大。一方面,国内需求本身就比较疲软,更何况全球疫情一旦进一步扩散,需求将会进一步恶化;另一方面,制造业的复苏与全球产业链和国际贸易的恢复密切相关,而目前看,这两方面都存在较大的不确定性。比较看好的,是公共卫生领域。本次疫情充分暴露了我国在公共卫生领域投入的严重不足,未来这块将会有长足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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