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行数字货币开辟全球货币竞争与合作新局面

当前，世界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大变革，数字经济蓬勃发展，新技术加速各行各业数字化转型。作为生产关系的缩影，货币体系随着经济社会结构变化而革新，走向数字化发展阶段。央行数字货币（CBDC）的快速发展，将加速国际货币体系调整，开辟全球货币竞争与合作新局面。

全球CBDC蓬勃发展

CBDC成为大势所趋，正在步入发展快车道。近年来，实体经济转向数字化新形态，新冠疫情加速支付非接触转型，加密市场急剧扩张。在多重因素共同作用下，全球CBDC快速发展，从概念验证步入探索实践阶段。国际清算银行（BIS）2022年5月对81家央行的最新调查显示，全球超过90%的央行正在探索CBDC，62%的央行对CBDC进行试验论证，26%的央行已开展CBDC开发试点，而上一年该比例仅为14%。在大西洋理事会的调查中，截至2022年末已有114个经济体探索启动CBDC，约占全球经济总量的95%。2021年，在支付与市场基础设施委员会（CPMI）、BIS创新中心、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世界银行提交二十国集团（G20）的联合报告中提出，CBDC要遵循五项基本原则，即不伤害、提高效率、增强弹性、确保与非CBDC系统共存与互操作性，以及增强金融包容性。尽管各国的CBDC设计存在差异，但全球范围内已对发展方向形成基本共识。

发达经济体普遍投入CBDC研发，但总体立场较为审慎。目前，七国集团（G7）所有国家均已开展CBDC探索。近年来， 美国对于CBDC的态度出现较大转变，2022年相继发布数字美元报告、启动“汉密尔顿项目”，但对发行数字美元尚未形成路线图和时间表。欧元区在2020年发布了相关讨论文件，2021年启动为期两年的数字欧元项目，预计将在2023年末经立法与审查后步入实施阶段，该阶段可能需要三年时间。英国早在2021年4月就成立了数字货币开发特别小组，开展了广泛研究与联合探索，但货币原型的测试时间不会早于2025年；根据英国央行与财政部规划，数字英镑推出时间将为2030年。日本央行在2020年10月启动数字日元三阶段实验计划，并于2023年与大型银行针对数字日元发行进行试点，之后才会决定是否将于2026年发行数字日元。发达经济体，特别是主要货币发行国，CBDC开发进展相对“滞后”，主要源于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其货币外溢效应较大，特别是与固有体系、私营部门的兼容性需要全面考量，调整长期政策和规划需要较长时间。二是CBDC发行涉及多方利益，如数字欧元，需要共同立法机构决议以及多方讨论审查。

新兴市场行动迅速，特别是亚洲国家积极投身CBDC开发。目前，巴哈马、尼日利亚、牙买加等国已经发行CBDC，东加勒比货币联盟（ECCU）也推出了首个货币联盟CBDC。亚洲地区正在成为CBDC探索前沿阵地，中国早在2019年进行数字人民币试点，印度、泰国等处于CBDC开发后期阶段，马来西亚等国已启动CBDC试验，即使是尼泊尔、马绍尔群岛等低收入国家和太平洋岛国也积极投入到CBDC研发之中。根据IMF2023年1月统计，在疫情前，亚洲贡献了世界一半以上的专利，其中包括60%的数字和计算机技术专利；在数字技术加持下，亚洲约占全球在线零售额的约60%。亚洲国家积极把握数字化机遇，加快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将CBDC视为未来创新发展的重要抓手。

CBDC加速国际货币体系变革与调整

在全球一体化背景下，CBDC从国内使用逐步切换至国际舞台，形成一个集货币、支付与金融服务于一体的世界联通网络，正在对国际货币体系带来深远影响。

第一，全球跨境支付格局迈进数字化时代，CBDC正在重塑国际货币基础职能。支付手段是国际货币的基础职能，跨境支付体系是国际货币竞争力的底层基石。当前，全球跨境支付主要依赖于代理行+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模式，传统银行代理网络、中心化结算系统以及国际支付基础设施，不断地固化美元等主导货币国际地位。CBDC可以绕过传统跨境支付架构，弱化主导货币优势。相较于传统模式，CBDC作为央行直接负债，具有极高安全性与流动性，跨境支付更加便捷流畅，链条短、成本低、透明度高、摩擦少。在共同平台上，CBDC实现点对点支付，跨境转账时间由传统模式下的几天缩短至几秒钟内完成。据BIS估计，全球跨境支付规模近23.5万亿美元，即使不考虑外汇成本与延误风险，交易费率与金额分别高达0.5%和1200亿美元，而来自奥纬咨询和摩根大通的估算显示，CBDC应用将为跨境支付市场每年节省超过1000亿美元的交易成本。特别是对于新兴市场，CBDC跨境支付可以有效缓解本币跨境支付受限、主导货币流动性不足的问题，进而降低一国对国际货币的惯性与依赖度。

第二，地缘政治变局催化货币体系调整，CBDC成为捍卫国家金融安全的重要抓手。过去十余年，在美国主导下，国际货币体系呈现政治化倾向。特别是俄乌冲突以来，美西方不断加大金融制裁，冻结俄罗斯储备资产并将其踢出SWIFT系统，极大透支了美元作为全球公共产品的信用。在此背景下，许多国家开始反思金融安全，重新调整储备资产配置，在大宗商品结算中寻找美元替代手段，并高度关注数字资产特别是CBDC规避制裁风险的可能性。尽管决定美元国际地位的广泛经济金融基础没有改变，但地缘政治格局的巨大转折，无疑加速了国际货币体系的多元化和数字化进程。越来越多的国家通过开发CBDC捍卫货币主权与金融安全。美欧等传统主要货币发行国均将捍卫货币国际地位、保障金融体系自主性作为开发CBDC的重要考量因素，新兴市场则希望通过CBDC降低对传统货币支付体系的依赖。

第三，新技术彻底打破地理限制，CBDC深刻改变货币国际化传统路径。国际货币存在较强使用惯性，除了经济金融实力以外，网络架构、支付通畅度、转换成本均为重要影响因素。由于数字属性，CBDC极大地降低了实物成本，提高了货币可得性与便利性，分布式账本技术（DLT）摆脱了传统地理限制、物理网络制约和运营时间束缚，即使在内陆与岛屿也可轻松对接。与传统货币不同，CBDC以平台为载体，可以发挥网络资源优势，跨越周边、区域以及传统经贸合作路径，实现货币合作与互联，形成“数字货币区”。同时，随着技术演进，提前开发并推出CBDC，可以赢得货币替代的先发优势。尽管Ken Lsaacson、Jesse Leigh Maniff 和Paul Wong（2022）研究认为CBDC的先发优势不可持续，但CBDC先发国家可以率先推出技术标准，影响后发国家行动，增强自身系统互操作性，实现更加丰富的应用场景与使用范围，获得数字货币领域竞争利益与话语权。

当然，我们也应当认识到，国际货币体系演进是一个长期过程。国际货币格局不仅受到新技术影响，更取决于经济规模、金融成熟度、主体偏好等非技术因素。货币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