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冲突以来俄罗斯反制裁举措概况、效果及前景

2022年2月俄罗斯对乌克兰发动特别军事行动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运用金融、贸易与技术领域的制度性权力对俄罗斯进行了全方位、高烈度的国际制裁，力图剥夺俄罗斯政府与企业能够获得的资本、市场和智识资源。对此，俄罗斯在金融、贸易、投资领域实施一系列反制裁与反危机措施。这些措施在短期内消除了俄罗斯经济的系统性风险，但与此同时制裁加剧俄罗斯经济滞胀局面，未来俄宏观经济政策空间受限。长期来看，美西方对俄的全面封锁将会削弱俄罗斯经济与科技发展潜力，双方经济关系在中短期内难以改善，增加地缘政治风险与全球经济治理的不确定性。我国应吸收俄罗斯的反制裁经验，统筹安全与发展，稳步推进对外开放与合作。

俄乌冲突以来俄罗斯反制裁举措及政策变化

俄乌冲突以来，美西方国家对俄制裁举措可以分为三个方面：一是制造“市场不可得”，阻断俄罗斯企业能够获取的出口市场。主要包括停止进口俄罗斯商品与原料，对石油及石油产品实行限价令，提高俄商品进口关税，并大力推动取消俄罗斯在世界贸易组织的最惠国待遇等。同时，通过次级制裁阻止第三方国家与俄交易。将俄重要银行排除出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系统，使他国机构规避与俄企业组织的金融与贸易往来。二是制造“资本不可得”。美西方国家利用其在金融与投资领域的制度性权力，禁止俄政府与企业在美西方债券市场融资、禁止对俄直接投资、冻结俄央行及企业外汇资产、禁止其美元清算结算业务并阻止俄罗斯获得国际机构贷款。其结果是造成俄卢布贬值，进一步加剧资本外逃，俄企业融资成本提高，影响经济增长。三是制造“智识资源不可得”。最大程度降低俄罗斯可获取的智识型资源，阻碍俄罗斯的核心技术发展能力。主要表现为美西方国家禁止对俄出口关键技术产品、禁止技术转让和科技交往。例如，美国财政部海外资产控制办公室（OFAC）对俄罗斯电子工业的跨国采购网络开展针对性制裁，美国商务部工业与安全局（BIS）颁布对俄出口、再出口管制清单，欧盟禁止向俄销售与转让特定设备与技术（以炼油、航空航天、医疗等领域为主）。

面对俄乌冲突后美西方的高烈度制裁举措，俄罗斯在2014年乌克兰危机应对制裁经验的基础上，以区分敌友国为其经济交往的基本标准，对“友好国家”和“非友好国家”在各个领域采取泾渭分明的差别化政策，在金融、贸易、投资等领域采取了一系列反危机措施，以对冲本国经济受到的伤害，并根据情况变化不断调整，具体情况如下：

以卢布结算令、去美元化为代表的金融反制裁举措

俄乌冲突爆发后，俄罗斯通过将资本管制、加息和出口油气卢布结算三者结合起来，短时间内稳定了卢布汇率和俄金融系统。俄乌冲突爆发后，面对短时间内卢布大幅贬值、市场情绪不稳等问题，俄罗斯迅速采取了加息及以强制结汇（俄要求本国出口商80%的外汇收入需强制结汇）为代表的多项资本管制手段，随后又推出天然气“卢布结算令”，要求“不友好国家和地区”必须用卢布作为结算货币支付俄天然气进口。上述措施有效稳定了俄罗斯金融市场，特别是卢布结算令保障了俄油气收入的获得，有效规避了风险，支撑了卢布汇率，短期内取得了良好效果。

俄罗斯持续推进“去美元化”，降低自身金融系统受到美元和美西方制裁的影响。2014年以来，俄罗斯采取了减持美国国债、国际储备多元化、降低对外负债、建立本国支付清算体系等一系列金融举措；2018年4月，俄罗斯经济发展部、财政部、央行联合制定了俄罗斯去美元计划。2022年俄乌冲突后，俄罗斯进一步深化以上政策，将主要用于调节财政收入的国家福利基金中的美元、英镑、日元份额清零，60%配置为人民币资产，40%配置为黄金储备。同时，俄继续建设独立于西方的金融基础设施，完善其本国金融信息交换系统（SPFS），拓展“米尔”（Mir）全国电子支付系统可用的地理范围，俄银行积极与银联及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CIPS）展开合作，继续建设俄罗斯和外国银行之间的本币代理账户网络。俄罗斯经济发展部计划2023年将与友好国家本币结算的比例提高到25%，与中立国家本币结算的比例提高到20%，到2025年将对外贸易中本币结算比重提高到40%。

以平行进口、出口管制、改变出口结构为代表的贸易反制裁举措

俄罗斯将平行进口、出口管制、改变出口结构与强制结汇等政策结合起来，以应对其进口产品供不应求、能源出口产品供大于求的状况。在进口方面，为缓解美西方制裁造成的高科技零件，电子设备和机械设备等产品的缺乏，俄罗斯采取了“破规性”的平行进口政策，允许在未经知识产权权利人授权的条件下，将相关产品进口到俄境内，且进口商可使用优惠贷款从事进口业务。例如，2022年5月30日，俄政府就为优先进口产品采购优惠贷款计划拨款370多亿卢布，此外，还采取了扩大进口免税设备清单等措施。在出口方面，俄罗斯积极改变出口结构，寻找其他进口国消化其能源产品，稳定其能源收入，同时积极扩大农产品等出口，增加财政收入；此外，定向实施出口管制，以保障国内供应链安全。在上述努力下，俄罗斯2022年贸易结构有明显改变，全年65%的出口产品出口到“友好”“中立”国家，同比增长23%。贸易伙伴前五位是中国、土耳其、印度、白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占俄罗斯总贸易额的43%，同比增长超过10%。中俄贸易额为1902.72亿美元，同比增长29.3%。

以国家投资和收购、谨慎吸引外资为代表的投资反制裁政策

俄罗斯主要通过增加国家投资、国有企业收购和改善投资环境来对冲由于美西方制裁造成的资本外流。一是俄乌冲突后，国家优先投资进口替代和本地化生产项目，中央预算直接或间接对特定行业、特定规模的本土企业实行区别化的、靶向性的资本支持。二是外国公司撤出后，以国企为主的俄本土企业获批后收购其股份。例如，2022年11月，俄罗斯国企伏尔加汽车厂（AvtoVAZ）收购由雷诺-日产-三菱汽车联盟（Renault-Nissan-Mitsubishi）此前创建的与俄罗斯合资的“RN”银行；2023年2月，俄总统批准俄分公司管理层人士收购美国艾默生公司在俄罗斯的股份。三是由于信息安全等因素，政府对吸引外资仍持谨慎态度，与不友好国家企业交易须经俄联邦政府外国投资者监管委员会批准，某些领域的外资合作则被禁止。例如，2022年4月30日颁布的总统令禁止外国投资者通过公私合作协议形式（PPP）参与常规交通运输业务。

俄反制裁措施目标逐渐由“稳定”转向“增长”

俄罗斯反制裁举措随着政策目标由维持经济金融稳定向促进国内经济增长而转变。2022年2月俄乌冲突爆发后，俄罗斯主要采取的是稳定为主、增长为辅的措施，而随着经济系统逐渐适应制裁、系统性金融风险发生概率降低，反制裁与反危机措施明显从2022年7月起转向以经济增长为主、以稳定为辅。变化主要体现在以下几点：一是央行由加息逐步走入降息通道。2022年4月8日，俄宣布降息300个基点至17%，此后又多次降息，至9月16日将利率下调至7.5%，此后截至2023年3月已经连续近6个月维持在该水平。二是放松资本管制，包括放宽结售汇要求、放松证券交易、贸易交易限制。2022年5月末，由于卢布汇率企稳、外汇流动性充足，俄宣布强制结汇比例从80%下调至50%，6月10日取消了50%的比例要求。三是鼓励消费、出口措施明显增加。包括补贴个人疗养与旅游支出、为地产开发商提供贷款补贴，逐步提高肥料出口限额等。四是增加提高俄罗斯经济长期增长潜力的政策，例如鼓励信息技术人才发展、加强医学生培养、补贴“人工智能高级专家培训计划”等。